2023年游记（2）：义乌

这是我补写今年游记的第二篇，第一篇是河南。

所有在中国其他地方流行的精致城市生活，在义乌都有批发价。

这是我对今年五一黄金周去义乌旅行的一句话总结。

严格来说，义乌是个县级市，也就是它在行政级别上低于鹤岗。在义乌之上，是地级市金华市。但比起金华，义乌无论在国内、国外似乎都更知名。金华市在 2022 年的 GDP 有 5562.47，但如果抛去包括义乌在内的四个下辖的县级市，金华市市区自己的 GDP 只有 1808.81 亿元，甚至低于义乌市的 1835.54 亿元。而义乌，也是少数有国际航班机场的县级城市。

义乌独特的政治经济地位，带来了义乌独特的城市生活形态。

义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“小中国”——你在这里可以吃到 3 元早餐，夜市里 50 块钱 3 件的衣服，也有入场券 1500 元仅含 1 杯饮料的 Livehouse 和 70 一杯的咖啡。那些便宜的业态来自义乌原本的县城属性，而那些新潮的、贵的业态来自于义乌的国际化和全国批发属性。

义乌生活的上限和下限之间很宽，在我去旅游的 2023 年 5 月，它的城区里有 7000 元一平和 4.5 万元一平的房子在同时出售。这难道不像一个微缩版的中国吗？

一个典型的例子是，你在义乌的每一条街，那怕是烟酒摊门口都能看到“网红风露营椅”，而义乌市中心的植物园里，节假日支满了帐篷与天幕。因为……按照我买露营椅的那个商家说，整个江浙沪的国产露营装备，都是在义乌批发中转的。

类似的，还有那些什么网红霓虹灯，我在XXX很想你的路牌，各种小红书风的软装小东西，多巴胺风亚克力炫光板，在义乌都是稀松平常到连街边摊都会用的东西。

这么说吧，在义乌，连党群活动中心的外立面都是 Ins 风的。

这其实很好理解，所有消费主义构建的现代城市生活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制造业做依托，而中国的城市形态注定了制造业与服务业之间存在着地理区隔。什么东西如果想要在上海流行，就需要在江浙的小作坊里生产，而连接彼此的就是义乌这座“超级批发市场”。

近水楼台，义乌作为一个县城，在商业形态和生活方式有了上海的影子，而价格却是上海的 1/3。

在去义乌之前，我发现义乌唯一的一家乐刻在 2022 年关闭了，我本以为是这里的消费撑不起这种新兴业态，但后来发现是我想多了。因为仅在我住的五星级酒店周边，就有 3 个 24 小时智能健身房，而且都是正常规模健身房，而不是乐刻那种健身便利店。

我选了其中一家 YC Fitness 办了周卡，设备比乐刻好的多，器械多、片多、大落地窗、新风系统、恒温泳池、有独立操房、搏击擂台，还有开放厨房、冰箱、洗澡间。

而价格只要一年 2000 出头，义乌本地六店通用。

我甚至觉得乐刻在 2022 年之前在义乌有胆量开店真是一种勇气，是开店前完全没做市场调研吗？

互联网上关于义乌旅游的另一个“谣言”是“义乌”的西餐很正宗，但正如我之前在小商品城那里观察到的，由于义乌以服务东南亚和中东、中亚的海外客户为主，义乌正宗的西餐以各类中东菜为主，与中国消费者普遍认知中的美式西餐和法式西餐差别还是比较大的。简单来说，就是碳水拉满（饼与鹰嘴豆泥），烤肉拉满，粗制甜品拉满。

我们吃了两家，味道还不错，但确实不太适合中国胃。另外，就是老外真的不太适应我们这边拼命工作的节奏，我们本来打算去吃的一家叫 Sultan·苏坦土耳其餐厅的网红店，因为小红书和点评商对这家店都称赞有加。但结果是，我们排队 30 分钟，然后又在店里坐了 30 分钟后无人理睬，最后被老板（外国人）用蹩脚的中文告诉我们开不了餐了，因为“没有人”、“做不过来”、“东西也没了”。

想来是被疫情后第一个小长假的人流挤兑了，但从大众点评里的差评来看，这家店也确实和这些年国内其他餐厅“把顾客当上帝”的服务态度不一样，给人一种“菜价是菜价，服务是另外算钱”的派头。

当然，既然义乌如此国际化和繁华，你要吃法餐也是有的，但义乌的法餐就不是“法国人亲开”了，和中国其他城市的西餐差不多，都是中国本地人经营和烹饪的。

我们去的时候，刚好赶上义乌的一个新商圈“绿地·朝阳门”的开业，虽然前两天我们已经对义乌的繁华程度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，但“绿地·朝阳门”还是让我大受震撼。

简单来说，这地方就是一个义乌版的三里屯·太古里，不仅建筑风格像，连商业业态也像。我们在绿地朝阳门进了一家连门都很难找到的咖啡店，这家咖啡店的内部装潢如果横向对比的话大概要比 M Stand 更浮夸一些，并且店面的面积也比北京的大多数咖啡馆要大，辅以未来和艺术风的软装，属于那种如果在北京的商场里看到这样的店我大概率不会进的水平（因为我会预判它的均价超过 100 元）。

这里最贵的豆子是巴拿马翡翠庄园瑰夏，除此之外还有肯亚AA、哥伦比亚系爪和苏丹汝魅等，SOE 的均价在 50+ 一杯，还可以额外挑选冲泡方法另外加钱。当然，除了“专业”这流派之外，“网红”的调味咖啡也是全的，比如我就点了一杯陨石拿铁，我朋友点了一杯荔枝特调，主打一个华而不实，价格大约是 70 多一杯。

这些东西在上海，或是北京你可能都不会有什么惊讶的，但我要再强调一遍这是义乌，义乌是“县”。

作为旅游，义乌不适合传统意义上的旅游，因为除了义乌富商们聘请国内知名古建筑专家在 2016 年修建的全新仿古建筑“鸡鸣阁”之外，义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旅游景点的地方。但作为休闲或 Citywalk，义乌的优势却很大。一方面是上面已经介绍了很多的“时尚且便宜”，另一方面是义乌是一个非常小的城市，它的核心市区只有 419.6 平方公里，与北京市海淀区的面积相当。这意味着，义乌的每个商圈之间距离都不超过 5 公里，大部分在 3 公里左右。

如果你是北京人，你可以想一下如果北京的朝阳大悦城、三里屯、华熙Live和西单相距 3 公里，你周末逛起来会有多爽——你可以早上在这家店吃 Brunch，然后去最好的电影院看电影，下午再去另一家店围炉煮茶，晚上去吃一直想吃的店，晚上再转场去 KTV。你完全不用在意下一个想去的地点是否在自己当前的商圈，而且每次移动，只需要打车起步价（10分钟）或骑车 10 分钟就搞定了。

堵车？不存在的。周末懒得出门？ 不存在的。因为只要你不住在城外，下楼走几步就是一个热门商区了。

我和义乌人聊天，会发现义乌人对国内大城市的态度分为两类，一类是认为义乌还是远不如北上广深，另一类则是觉得尽管义乌和北上广深不一样，但也还不错。比较神奇的是，抱有前者观念的反而是年纪偏大的人，而后者则更多的是年轻人有过在北京和上海求学或打工经历的。因为后者可能更深入的体验过北上广深的灯红酒绿，也更能理解那种生活的代价（昂贵、拥挤、紧张）。相比之下，义乌由于上文提到的独特地位，尽管在上限上不可能和北上广深比，但实际上差的可能是普通人不太在意的那些，比如你在义乌应该是看不到北京那么多艺术展，也没有广州那么多明星演唱会。但日常生活，远远不会落伍，甚至单就生活方式来说，义乌会比北京和上海的许多人群先动。

从一个北京人的视角来看，我更加同意后者的看法。毕竟，义乌咖啡馆的密度要比我生活了 20 多年的北京南城（菜市口附近）要高很多。如果从我家南横街老屋到三里屯的距离来算，那我可能生活在义乌市区的任何一个地方，都比生活在北京的南城距离新兴商业更近。

网上的义乌旅游攻略，一般着重介绍小商品城（义乌国际小商品城），但要我说小商品城是最没得逛的景点。义乌国际小商品城确实是一个“非常巨大”的批发市场，按照官方的说法是如果每天市场营业 8 小时、每家停留 3 分钟计算，需要一年多才能走完。

但对于游客，或者说不是冲着做生意的人来说，小商品城的体验是不太好的——不零售，货品集中单一，质量良莠不齐。

我们去的时候因为是五一期间，因此小商品城大部分处于休业状态，未休业的摊位吸引的外国买家也以中东和东南亚为准。你会发现这里的商品虽然便宜，但质量看起来没有那么好，或者换个说法是——绝对不入北上广深中产，甚至是义乌本地市民的法眼。

另外就是这里的商户 99.9% 不零售，因此如果本着淘便宜货在这逛也只能是竹篮打水。不过，对于建立一个价格锚定体系，到时很有帮助。

比如在卖首饰的那个区域，我就看见了很多在北京和上海城市市集里常见的那种稀奇古怪的“手作饰品”，而价格呢是比我想的还要更低一点。我以为银质的戒指再怎么便宜，批发价也得卖十几块钱，毕竟在北京的市集上一般这样的戒指要卖到 50+。而实际上，在义乌，银质戒指批发一般在 1~5 元之间，超过 5 元的戒指都十分少见。当然，是 100 个起购。

最后，为了体现“来都来了”的精神，我在一家户外用品店买了一把折叠露营椅，65 元——大约是北京本地新品价格的 1/3，与闲鱼上的二手同款价格相当。

另外，就是义乌真的很适合在黄金周的时候去，因为这个地方的主要客流是商旅客，因此在五一、十一、春节这样放假的节日，义乌的酒店和机票都会比平时便宜，真正的是反向旅游最佳城市。

总体来说，义乌可能是我 2023 年所有去过的城市里，我最喜欢的一个。这里应该会成为我再过段时间，开启旅居之后的目的地之一。